“我有一个年轻的朋友，在一个晚上尖叫着被拖走了。”

北美印第安儿童学校旧址上的坟墓群再一次震惊世界。

当地时间6月23日晚，加拿大农牧业发达的草原省份——萨斯喀彻温省（简称萨省）一所前土著寄宿学校遗址上，发现“数百个没有标记”的匿名坟墓。

代表74个原住民族主权的原住民联合会发布一份声明，称考维赛斯原住民（Cowessess First Nation）在萨省东南部的玛丽瓦尔（marieval）印第安寄宿学校遗址上发现这些坟墓。

土著居民们连夜召开网络会议。第二天上午，在新闻发布会上，考维赛斯原住民酋长德摩斯·德洛姆（Cadmus Delorme）公布了更多细节。

酋长说，在学校旧址附近的田地上，探测到751个没有标志的坟墓的迹象，这里面至少有600具尸骸。

加拿大原玛丽瓦尔寄宿校附近的一片田地，发现700多个没有标记的坟墓。

不是万人坑，是零散孤坟

这是一个月之内，加拿大第二次发现类似的无名孤坟群。

第一次是在坎卢普斯印第安寄宿学校旧址上，它位于加拿大西北部的不列颠哥伦比亚省。6月上旬的初步勘探表明，那里埋葬过215个土著孩童，最小年龄不过3岁。

从19世纪中后期开始，加拿大政府深信有责任教育土著人“文明化”，于是此后一百多年时间之内，大约15万土著儿童——年纪大致在5岁-16岁——被丢进教会寄宿学校。

外界一直怀疑这些学校存在大型乱葬岗。今年6月以来，考维赛斯原住民对玛丽瓦尔寄宿校进行雷达探索，发现无名坟墓零散地埋在了学校农田附近。

尽管没找到传说中的“万人坑”，但原住民认为，许多坟墓的墓碑或标记可能被有意拆除了。

德洛姆酋长还说，目前还不清楚刚刚发现的孤坟中有多少土著孩童尸骸，因为“有传言说这里也埋葬了成年人”。

早前，考维赛斯原住民获得联邦政府拨款，跟萨省理工学院(Saskatchewan Polytechnic)的一个地下雷达探测小组展开合作。

德洛姆曾告诉《Regina Leader Post》，这一项目始于2019年，但因新冠而推迟到几周前。

今年6月，一名工作人员对田地进行探地雷达搜索

“布莱恩在哪？”

发现尸骸的玛丽瓦尔印第安寄宿学校，位于萨省首府里贾纳以东140公里处。

该学校由天主教传教士于1898年创立，联邦政府在1901年开始资助学校，并于1969年接管其管理，后来政府将学校移交给了考维赛斯原住民。

上个世纪20年代旧照显示，学校远离人烟，在荒漠中突兀的存在着，四周都是高山。

1923年，玛丽瓦尔印第安寄宿学校的远景

百年寄宿学校的旧址上发现大量无名坟墓，再次撕开幸存者的痛苦记忆。

巴里·肯尼迪（Barry Kennedy）就是其中之一。

这位曾在玛丽瓦尔寄宿学校上学的幸存者说，他对这一消息感到震惊，但并不意外。

“我有一个年轻朋友，在一个晚上尖叫着被拖走了。”

肯尼迪证实，朋友被拖走后，从此再也没有出现过。

“他叫布莱恩……我想知道布莱恩在哪里？”肯尼迪说，他一直想知道布莱恩的下落。

不管是肯尼迪，还是布莱恩，都只是土著儿童的身份代码——在寄宿学校，称呼土著名字是一种禁忌。

肯尼迪还说，在学校里，他们遭遇许多外人难以想象的痛苦，包括性虐待和暴力虐待。

在他看来，来自玛丽瓦尔寄宿学校消息——新发现的700多座坟墓，可能只是冰山一角。

“你知道的，根据我们的朋友和同学的讲述，每所学校都有多个（埋尸）地点。”

玛丽瓦尔寄宿学校旧照

萨省有20多所寄宿学校

布莱恩在哪？成了加拿大原住民对百年黑暗史的叩问之声。

寄宿学校幸存者一再强调，死亡是那里公开的秘密，茂盛的青草下掩埋着累累尸骸。

早在1907年，加拿大印第安事务部首席医疗官彼得·亨德森·布莱斯 (Peter Henderson Bryce) 就在一份报告中指出，许多孩童在学校中死亡。他们在极不卫生环境中生活，感染了肺结核。

“痛苦是真实的，痛苦就在那里，痛苦并没有消失。”德洛姆酋长说，几乎每个考维赛斯公民，都有一个死在学校的家庭成员，他们可能被草草掩埋，没有任何墓碑或标记。

于上世纪30年代、40年代、50年代出生的土著老人，都曾告诉过德洛姆酋长，他们的亲人死掉了，就埋在那些学校——而整个萨省有20多所寄宿学校。

“这是一种危害人类罪，是对原住民的攻击。”加拿大原住民联合会主席卡梅伦（Bobby Cameron）也在新闻发布会表示：“我们是骄傲的人，我们小时候犯下的唯一罪行就是生在土著民族之中。”

卡梅伦补充说，在找到所有受害者的尸骸之前，原住民不会停止努力。

加拿大总理特鲁多也表示，两所前寄宿学校的调查结果“重申了”家庭、幸存者和原住民社区“早就知道”的真相，政府将继续提供资金和资源，以揭露“这些可怕的错误”。

考维赛斯原住民酋长德洛姆

罗马教会会道歉吗？

数量庞大的土著孩童坟墓重见天日，引发对历史问责的呼吁。

加拿大真相与和解委员会在2005年的一份报告中说，许多学生在寄宿学校遭受身体和性虐待，孩童们再也无法回归民族传统，并学会自己民族的语言。

该委员会查到大约有3200名儿童死亡的记录，但这一数字还在增长，但真正的死亡总数可能永远不得而知。

委员会建议，应该绘制墓地地图和编制失踪儿童的登记册。

2008年，加拿大时任总理哈珀正式为印第安寄宿学校制度道歉，他的继任者特鲁多承诺执行该委员会的行动呼吁。

特鲁多执政以来，联邦政府已向一些遭受迫害的土著人支付赔偿金。

2018年，加拿大国会以压倒性多数通过一项动议——投票结果为269:10，正式邀请教皇方济各来加拿大，并为天主教会在加拿大印第安儿童寄宿学校系统中的角色道歉。

其实特鲁多2017年就向教皇提出过个人呼吁，但方济各拒绝代表罗马天主教会致歉。

罗马天主教运营过加拿大三分之二的寄宿学校。时至今日，还有加拿大官员指责，一些天主教实体，并没有完全交出能找到失踪或死亡土著孩童的相关记录。

在未来几个月，数十个土著社区将拿到资金和技术，用以调查寄宿学校旧址，加拿大可能发现更多的坟墓遗址。

不出意外的话，届时，梵蒂冈将承受更多来自寄宿校幸存者和加拿大的压力。

毕竟，同样经营过寄宿学校的加拿大联合教会和英国圣公会，已经做出了道歉。

加拿大政府向罗马教皇呼吁，就寄宿学校问题代表天主教会致歉。图片：法新社

美国也要清算“黑暗史”

在加拿大影响之下，整个北美再次掀起清算系统性种族歧视的风潮。

6月22日，美国内政部宣布，联邦政府将调查美国印第安寄宿学校的“黑暗历史”。

美国国会在1819年通过《文明基金法案》，法案为宗教组织提供资源，开办印第安儿童学校，“向他们介绍文明的习惯和艺术”。

法案出台后，美国100多所寄宿学校先后成立。许多学校像军事训练营那样运作，儿童在那里受到各种虐待和体罚。

在1926年之前，超过80%的原住民学龄儿童，都曾就读于美国政府或宗教组织运营的寄宿学校。

美国宾夕法尼亚卡莱尔寄宿学校的印第安女孩旧照

今年6月初，美国第一位印第安人内政部长——哈兰德还在《华盛顿邮报》上撰文回忆，其曾祖父被带到宾夕法尼亚州卡莱尔印第安寄宿学校。

这是美国建立的第一所土著寄宿学校，卡莱尔学校的创始人理查德·亨利·普拉特上尉曾说，成立学校是为了“杀死土著，拯救人类（kill the Indian，and save the man）”。

为反思白人对土著人的种族灭绝做法，美国内政部即将审查其过去对学校的监督，并评估它如何影响几代家庭，该计划预计将会持续数年。

当然，这不是美国联邦政府第一次承认哈兰德所说的“黑暗历史”。

20多年前，时任印第安事务助理的国务卿凯文·格沃，就针对非印第安保留地学校儿童的情感、心理、身体和精神暴力事件表示道歉。

2009年，原美国总统奥巴马悄然签署一份类似道歉的文件。然而，文件却深埋在数十亿美元的国防开支法案中。

加拿大人摆放鞋子纪念先前发现的215具土著孩童尸骸

（本文未标注图片均来自网络）